爸爸别走

春节刚过，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山村的沟沟岔岔，树木像永不疲倦的士兵在雪中静静的一动不动的站立着，一阵冷风吹过，它们的身上便摇落下不愿呆在枝头树叶上雪渣儿。

过年的喜庆一点儿没有减退，村民们继续按照千年的传承，走亲串友，相互拜年，声声的祝福中包含着浓浓的情谊和牵挂!

俗话说：小年大十五。过了正月十五，年才算过完了。那时候村民们自然而然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了，根本不需要何人指点吩咐，因为他们心里有数。

院落扫的很干净，几只鸡在院落里踱步，发出咕咕的叫声。院落的阴凉处，堆着一个好大的雪人，一点儿没有融化的迹象。初二那天，下了场雪，他将整个院落里的积雪用扫把、木锨等工具弄在一起，然后堆成雪人。雪人的两只眼睛是用放空了纸炮筒做出的，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雪人拿着望远镜看什么;雪人的鼻子是用家里的胡萝卜做出的，看上去有点滑稽，像是外国人的红大鼻子;雪人的嘴是用糖纸做出来的，花花绿绿的糖纸，雪人的嘴唇显得可爱至极;雪人脖子上戴着一串大项链，是他的女儿亲手戴给的。大串项链是年前他家门前的那颗大核头树减果的时候，她的爷爷将减下的青涩未成熟的核头穿成一个项链，戴在孙女儿的脖子上面用来玩的。

女儿尽管今年才三岁多，也许是传承他们的血脉，爱物至惜，将那串青涩的核头穿出的项链保存的完好无损。

雪人堆出的时候，她便将那串青涩的核头大项链，戴在雪人的脖子里，然后对着雪人大声喊道：“我爱你!”

今天天气不是太好，阴沉沉的吹着冷风。

他在院落里忙乎着，收拾着行囊，准备坐下午的一趟班车，走出山村到他打工的城市去。他知道今天是正月初四，三天年一过，班车就开始运营了，火车票这个时候也好买，毕竟春节刚过，出门的人少，就他们打工族来说，出门的也不是很多，尤其使他放不下心的是，他的爱人孩子她妈，今年就没有回来，一来是她干的那份工作，无人顶替，二来两人同时回来，费用太大。她说：“也就是过个年么，过年的双倍工资她舍不得放弃!”不过说到女儿的时候她哽咽了，几乎哭出声来!

他是顶梁柱，脚大手快，出门方便，两家的二老就是积雪封山，也无法阻挡他的看望问候。另一个方面家里的许多事情也等着他处理，他不回家是万万不行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他的母亲坐在低矮的屋子的热炕上，两只昏花的眼睛透过窗棂的一块巴掌大小的玻璃，静静地看着院落里收拾行囊的他，父亲蹲在院落里的石台子上面，嘴里噙着尺长的旱烟管，抽了半截的旱烟早已灭了，但他懒得再去点着，嘴里还吧嗒吧嗒空抽着，两眼注视着他收拾的行囊，脸上毫无表情。

他的女儿，此时坐在奶奶屋子的门槛上，两只黑葡萄似得眼睛紧紧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似乎感觉出了什么?爸爸要离开他了!

“爸爸别走!”突然她幼小的心灵里冒出一句话。

她没有哭，一本正经地说。

哦!他抬头看了一眼女儿，说：

“哎呀，外面冷得很，赶紧到屋里去”

“爸爸别走!”

女儿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继续说。

“乖!听话，爸爸呀，挣钱钱去，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

“我不要!爸爸别走!”女儿坐在门槛上，身子扭动了一下固执的继续说。

蹲在石台阶上的父亲慢慢地站起身来，唉!叹息一声，嘴里好像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只是嘴唇蠕动了一下。

“爸爸别走!”

女儿一连三次的话，他收拾行囊的手脚终于停顿下来。

他站直身子，全部的目光投向女儿，他的心颤嗦了一下!

他看清楚，女儿尽管没有哭，但她的两眼里分明含着泪花!

他连忙走上前，一把抱起坐在门槛上的女儿，走进屋子里。

“爸爸别走!”女儿稚嫩纯真的声音犹如海浪撞击他的心灵，他的眼睛湿润了!

突然抱在怀里的女儿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爸爸别走——!我要妈妈——!”

他泪如雨下!七尺男儿，在他的幼小的女儿面前，他显得有点束手无策!

“爸爸别走——”

尤其喊着要妈妈吗，女儿的话，撕心裂肺，犹如钢钎钉在他心上!他一边擦着怀里的女儿的热泪，急忙将头埋在自己的肩膀上，摆动头颅，将自己的眼泪擦拭在肩膀上，他不愿意母亲看见他流泪……

他的父亲不知何时从一间屋子里拿出一把苞米，撒在院子阴凉处雪人堆的附近，几只踱步的鸡看见，卜腾腾撵过去，它们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正在墙头角落里觅食的麻雀，于是它们成群结队，一跃而下，同鸡展开了一场抢食大战。

眼尖的女儿许是看见了院落里鸡雀抢食的场景，立即从他的身上下来，颠着两只小腿，向院落的鸡雀撵过去。她知道爷爷撒的苞米是给她家的鸡吃的，不是让麻雀吃的，这个权利爷爷奶奶早就赋予了她，现在她要行使她的权利。

女儿颠着两只小腿，即刻撵到雪人堆傍边，伸出两只小小的臂膊，嘴里嘘嘘喊着驱赶麻雀，饥饿狡猾的麻雀欺她人小，并不害怕，在她前后左右闪战寸挪，同她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她的爷爷看见笑了!他也忍不住下笑了!

太阳终于透过云层，院落里洒下一片光亮。

2017-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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