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天空之城》（小说）

认识她是在“空城”酒吧里。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儿就像那只白嫩的抚摸高脚杯的手，在凌丁洋的身体间上下游动着。凌丁洋也不失时机地用微笑去她的胸前扑捉一二。

她笑了，用手指招呼凌丁洋……

“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她临走前说。

凌丁洋知道，这是条大鱼。一般当天不提出上床的女人往往是缠住不放手的，在你身上花钱根本不是问题。

第二天，凌丁洋接到了她的电话：“明天陪我去海边可以吗？大约两天。”

“漂亮姐姐，包日，我可是很贵的哦！”凌丁洋一边跟她聊天，一边整理考研的书籍资料。

“价格不是问题，但要看你是否能让我们满意。”

“我们？还有别人？三明治很累人的，‘馅饼’价格另算。”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笑声，中年女人很甜的那一种笑声。

第二天一大早，凌丁洋经过简单整理，然后，戴上那块三千美刀的手表，满意地给镜子里面的帅哥一个飞吻后，出发了。

这块手表，还是凌丁洋陪一个阿姨去香港十日游时她送给自己的分手礼物。飞机降落前，那个阿姨伏在凌丁洋的肩膀上哭了，说她将陪丈夫一起出国，她们的孩子都在那边生活，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她很怀念这一年来跟他在一起时的分分秒秒。一块手表，全当是离别礼物，睹物思人吧！她还说，你是个好小伙子，尽早离开这个行业，不要陷得太深。一定要坚持读完大学再考研，未来的路还很长……

飞机上，她搂着凌丁洋的胳膊，几次都欲言又止，泪水却湿透了他的肩膀。下了飞机，那阿姨戴上墨镜，独自急走两步，便径直迎着一群向她鞠躬的人而去，头也没回一下。留给凌丁洋的只是一个卷发背影和那豪车关门后远去的烟尘。

打电话的中年女人开着一辆很大的商务豪车。凌丁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一回头，吓了一跳！后面宽大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一眼就足以认出的傻子特征让凌丁洋吃了一惊。

“你，你这是？”凌丁洋很奇怪，嫖男人还带个傻丫头干嘛！

“把她一个人放家里我不放心。”女人带着巨大墨镜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您女儿？”

她没吱声。

凌丁洋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傻女孩儿。她被收拾得很干净，衣服都是极其考究的款式和做工，这些，只有富足人家才能做得到。她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凌丁洋看，胖乎乎的身体，挺长两条腿，高个儿。还不算讨厌！

“你叫她希达就行，虽然她从来都不会回答你。”女人说。

“哦！希达，这么奇怪的名字。希达你好！”凌丁洋跟她招手微笑。

那女孩儿毫无表情，依然盯着凌丁洋。

凌丁洋回过身，无奈地挠了挠脑袋。“你的年龄不像有这么大的女儿啊！早婚早育了？”

女人打开车载音乐，车里顿时漫开石久让的钢琴曲《天空之城》。不一会儿，女孩儿的鼾声也就随之在车内弥散开了。

三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一座沿海城市，最后停到了一处有着巨大花园的临海别墅。向南眺望，海的波浪在阳光下泛着光亮，一层层追逐。凌丁洋明白，这个地点的私人别墅，价格非同一般。

女人让凌丁洋带傻女孩儿先下车，然后，她把车子直接开进了车库。

那女孩儿还挺听话，并不抗拒陌生人。

傻女孩儿一直在花园里玩儿着花花草草，屋子里只剩下了女人和凌丁洋。两个人坐在巨大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喝着咖啡。

“脱掉裤子。”女人看了一眼花园里的希达，很认真地对凌丁洋说。

“干嘛？现在？那女孩儿还在呢！”凌丁洋有点惊诧。

……

“内裤，还有内裤。脱掉。”

“你情趣果然不同一般，喜欢让别人旁观？”凌丁洋打趣地说。

女人没理凌丁洋，仔细认真地翻看查验着凌丁洋的零部件。之后，点点头。“明天回去，我领你到医院再做个全身检查。”

“干嘛？你这是干嘛？嫖个男人还带病理检测的？带套不就完了！我是必须带套服务的。”

“听我告诉你！”女人坐到了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我对你不感兴趣，我是在给那个女孩儿找个安全能用的男人。”

凌丁洋倒吸一口冷气。“谁？你说谁？”他不由地看向窗外坐在小木凳上看花草的傻女孩儿。“那个傻孩子！你女儿？”

“不许你说他傻，更不用问太多。”女人把烟蒂用力按进烟灰缸里。“这孩子虽然傻，但她也是人，她已经有了人的欲望。这一次仅仅是让你们俩见个面适应一下。”

“不不不，我，我不行。”凌丁洋一边穿外套一边拎包起身。

“说，多少钱吧！”

“对不起，我不变态。”

“一次五千。”

“再见。”

“这已经是天价了，就因为你是大学生。”

凌丁洋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转身往外走。

“希达挺喜欢你。她喜欢漂亮的男孩子，你说个价格，我都会给你。”

“对不起。很抱歉。”凌丁洋打开房门跨步迈出。

“再想想，再想想好吗？她既没有攻击性，也没有狂躁性，总是那么静静的，她很安全。”

“找别人吧！”凌丁洋走出门外，踏着花园小路快步奔向大门口。

那个傻孩子看见凌丁洋要离开，竟然怯生生站起身望着他，当凌丁洋与她檫肩而过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停住了脚步。女孩儿把手里的一只玩具递给凌丁洋，还拽住他的一支胳膊……那一刻，凌丁洋的心里一软。

女人小跑着来到凌丁洋的身边。“一个月两次，每次在这里住两晚，一次两万，这可以了吧！”她在凌丁洋耳边恳求。“她喜欢你，不是吗！你感觉得到吗？她拉你的手还给你玩具，她很喜欢你！她的人生里也不应该缺失任何东西，包括性爱。”

“你，真是疯了！”

回到屋子里，两人又重新坐回沙发上，相对无言，都尴尬地扭头望向窗外的草坪和女孩儿。花园里，阳光妩媚，细风轻柔，鸟语花香，红肥绿瘦。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沉默许久，凌丁洋问。

“她跟你笑了，一上车就笑了。她平时是从来不笑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人盛气。

“我没看见她笑过，根本就是面无表情。”

“那是你察觉不出来，她真对你笑了。她喜欢漂亮的男孩子。”

凌丁洋喝了一口咖啡，问： “你以前给她找过男人吧？没别的意思，是想知道她是否有过，经验什么的。”

“没有，你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你多幸运！按理说你应该给她钱的。”女人调侃着，漂亮的脸上焕发出应有的光彩。

凌丁洋白了她一眼，“酒吧里那么多鸭子，你为什么选中了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大学生，因为你长了一张漂亮而且善良的脸。”

“我的脸上还能看出善良？”22度的空调下，咖啡杯里的热气扑面，很舒服。“我一直以为二十岁以后，我的脸就已经邪恶了。”

“我很会看人的。”女人狡黠地盯着凌丁洋。略带得意的脸上，洋溢着只有美人才会有的那份靓丽。

“好吧！算让你看穿了我的弱点。”

“但是，你要保证以下几点，”女人止住笑，双手抱肩面带严肃。“第一，晚间睡觉不能闭灯，她很怕黑；第二，不许对她粗鲁，不要弄疼她。第三，必须保证她的安全，你懂的。我可不想再领她去堕胎。”

“放心吧！我也没蠢到要给自己孩子找个这样的妈。”

那两天，他们在一起除了吃饭，只在海边溜达了一次，剩下的时间大家都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彼此交流并不多。那个傻女孩儿只是偶尔到凌丁洋身边凝视一会儿，大多数时间都喜欢一个人融进花草之间。

夜晚，凌丁洋独自睡在二楼的一个房间。

从海边别墅回来，女人直接把车开进了市内最大的一所省级医院，给凌丁洋浑身上下左右前后地做了个最全面的医疗检查——他很健康！

又一个周末，凌丁洋接到了那女人的电话。于是，他们再次来到了沿海城市的那所别墅里。当天晚间，女人就把傻女孩儿梳洗打扮后送进了凌丁洋在二楼的房间。

“你的房间里有监控器，我会在我的房间里全程监督，你要对她好，不要粗暴不要糊弄了事哦！”她拍了一下凌丁洋的肩膀，微笑着走了。

凌丁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空荡荡的走廊转角处，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那天，凌丁洋真的很不适应。

他在这个行业里也算混两年多了，但面对那个傻女孩儿希达，还是心有余悸无法振作。尽管女孩儿被梳洗打扮得很好，尽管她身上的迪奥香水味道十分正宗，尽管她的皮肤也是光滑而又白皙，但，灯光下，女孩儿的眼神儿让凌丁洋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凌丁洋好不容易通过幻想他人的方式有了点感觉，但女孩儿嘴角的一丝口水还是彻底粉碎了凌丁洋的所有努力。最后，他从包里取出一粒药片吞了下去……凌丁洋极不愿意碰那些伤身体的药物，但，周星驰告诉所有奋斗中的年轻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专业精神。

凌丁洋慢慢地一个粒一个粒地解开了她的小衣扣。那衣扣的做工是那么精致！然后轻轻脱去她身上的衣物，每一个动作都要轻柔……

她平静地垂下头，面无表情。

那夜，屋外远处海的潮汐汹涌，女孩儿的叫声毫无掩饰，有点吓人。

从别墅回来之后，凌丁洋立刻给真真打了个电话。这是一个以前嫖过他的年轻女孩子。凌丁洋得调整调整自己的胃口和心态，不然就要抑郁变态了。

“呦！哥！怎么这么憔悴？”真真一见凌丁洋就十分惊讶。

“哥，让傻子给睡啦！”

“切！”真真过来抚摸凌丁洋的脸。“真是的哈！一脸傻相。”

“哥这两天呐！一到晚间脑子里就想你来着。”

“真哒！可是我离开工资还有好几天呐！现在兜没有钱。”

“别提钱，关系整远啦！陪陪我就行。心闷！”

“哈哈！太好了。”真真高兴了。“过几天我就开资了，这个月奖金还能挺多的。”

“今天咱俩不谈钱，我请你吧！”

“干嘛！发财啦！希望今后多些这事儿！”她搂紧凌丁洋的胳膊。

“不及时享乐，再有几年就世界末日了。”凌丁洋拍拍她的脸。

“愿意跟你在一起！死了也愿意！”真真表情真诚。

“走吧！想吃啥？”

“吃好吃哒！”

他们俩相互依偎着，嘻嘻哈哈地走进了霓虹炫耀的繁华夜色里，如同恋人一般。

年轻漂亮的真真是个铁路医院的护士，没有多少钱，但却及其喜欢男色。那天，凌丁洋没要她的嫖资，还请她吃了饭。她很感动！

他们是在电影院的包间里完成了她对他心灵的修复与温暖。

从此之后，每个月都有那么两次周末，由那个美丽富婆开着车，带上傻女孩儿和凌丁洋来到滨海城市的那所别墅里住上两晚，然后在星期日的下午再返回。每一次的夜晚来临，女人都会把那个女孩儿洗得干干净净地送到凌丁洋的房间。

凌丁洋身心疲惫！

好在她们成了凌丁洋稳定的客户，保障了他的生活。很优厚的生活！

凌丁洋是个乡下孩子，这个有些凄凉但却好听的名字是父亲给起的。这名字不同于山里乡下孩子们的“福才”、“红喜”、“锁住”、“长金”之类的。年轻时的父亲是个十里八村都难寻的文化人，因为家庭成分不好，知青下乡到了这个山沟里就再也没能出去。后来，知青大返城开始了，父亲看着一双儿女和老婆，哭了三天三宿。那个遥远的城市里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有房子没有工作的如何落脚？自己一个人还好说，一大家子人都回去怎么生活？抛弃妻子的事情他又做不出来。最后，他决定就永远埋在这片荒山黄土里吧！

两年后，长期感伤抑郁的父亲终于从精神崩溃的崖边摔了下去，彻底成了一个疯子。文人的心思，无法言说。

父亲的病，让他丧失了自我能力。好的时候满街游走，坏的时候几近疯狂。凌丁洋兄妹二人是由苦命的母亲一个人拉扯长大的。凌丁洋深深懂得贫困的含义，更明白生活的艰难。20岁之前，凌丁洋甚至都没穿过袜子和内裤。

母亲扒掉了老房子，又在原地压了一间土坯草房。目的就是用原来的房梁和椽子换几个钱。那老房还是她跟父亲成亲时，当大队书记的爹帮忙给盖的呢！

离开家乡，凌丁洋从母亲手里接过那些面值不同的钱币，分角元的面值应有尽有。母亲那张久为愁容所困的脸上，现出了释怀的笑容！她以为用这些东挪西凑和县里奖励的几千块钱就可以让孩子读完全部的大学课程了。

凌丁洋兄妹两人，各个都是念书的材料。作为长兄，他不敢想象妹妹今后的求学之路会怎样。

县长敲锣打鼓地把凌丁洋送到了火车站。他说：“我要亲自来送我们的状元，你是我们这个深山穷县近百年来第一个考进名校学府的孩子，你，载入了县志。”

凌丁洋带着全县人民的厚望，揣着那些分角俱全的家当从大山里走出，来到了这座北方的大都市，读进了最好的专业之一“土木工程”。交完一学期所有费用之后，凌丁洋的手中仅剩下了75块钱。未来的三年？他望向蓝天，那遥远处的一朵白云下，父亲疯疯癫癫站在地头连蹦带跳，母亲则正领着妹妹秋收。她们的草帽下，是一张张赤红的脸，是妹妹也同样怀揣的希望和梦想。

从那天起，凌丁洋就决定不再跟母亲要一分钱了，他要靠自己把书读完，同时，还要帮妹妹圆了与自己同样的大学梦。

凌丁洋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并有着农村孩子特有的质朴和吃苦耐劳的毅力。他找工作都很顺利，超市，饭店，送快递，发传单……他什么都干过。在一家工程设计公司打工期间，一天晚间，凌丁洋独自睡在连民工都不肯睡的寒冷空旷的工地里（可以节省学校住宿费），为了取暖，他象个蜘蛛一样把所有手指脚趾都插进大60的暖气片的空隙内。深夜，一个甲方女老板来取图纸时看到了他的惨状，女人把他抱在怀里，掉下了成串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