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刀见血（小说）

我们镇上有个张二赖，提起他来那故事可多了。

一天，张二赖在街上游逛，忽见一家商店门口围一堆人。这小子好奇心切地挤进人群。只见墙上贴着一张鲜红的广告，上面写着几排娟秀的墨笔字：亲爱的朋友你们好！常言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对青年朋友们来说，美更是你们所追求的。那么你想使自己具有一种风度潇洒的仪表吗？你想把自己的外貌装扮得光彩照人吗？让一切从“头”做起吧，请到“美容理发店”来，我愿意为您热诚服务。落款是：个体美容理发店郭环香。

张二赖是个向来看不起别人的人。见广告上的郭环香竟把自己的理发手艺夸得很是高明，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挤到广告跟前“唰唰”两把将广告纸撕下来。口里还不住地嚷道：“我叫她吹牛。”人们见此情形都不由得惊谔起来。当大家看明白撕广告的是张二赖时，就纷纷走开了。没人愿跟他一般见识。张二赖可怒气未消，转身朝一条胡同走去。左三拐右三绕一会儿便来到了“美容理发店”。张二赖毫无顾忌“咣”一声推开门。只见屋里站着一位容貌端庄，体态柔美的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长着一副白净的瓜子脸，留着瀑布般的柔亮长发，一对细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惊诧的眼睛。张二赖见这个姑娘打量着自己，洋洋自得地踱着方步进了店面。

“同志，你要理发吗？”姑娘客气地向张二赖打招呼。张二赖却不买帐。脸儿一绷，手一摆说：“少来虚呼，你就是在广告上吹牛大侃的郭环香吧？”姑娘笑着点点头：“是我，我就是郭环香。我这个理发店刚开张不久，有不周之处，还请多原谅。”听完这话张二赖嘴一撇，眼一弩，喷着吐沫星说道：“一个破理发的把自己的手艺吹得那么神？那火车不是推的、大山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就凭你……”他不屑一顾地走到理发的那把椅子跟前，一屁股坐上去，大拇指晃了晃自己的后脑壳，拉长着嗓音说：“理——发”。郭环香心平气和地走到理发的椅子背后，给张二赖窝起衣领问道：“要理什么式的？”“你都会什么式的？”“有青春式、平顶式、啃式……”“行了！行了！”张二赖不耐烦地打断郭环香的叙述，一指自己的脑袋：“牛X式，会吗？”郭环香稍微一愣，随后从容回答“会。不过没人要求理过。”“那好，我就理这牛X式！”张二赖刚说完，郭环香拿起推子嘎嗒、嘎嗒地给张二赖推起来。张二赖见郭环香真理起来，心里一惊：让她理牛X式，不过想刁难她，可她怎么说会理呢？莫非真有这发式？转念一想，哼！管他呢，等理完了再说。”想到这，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闭起双眼，任凭那剃头推子在头上拱来啃去。张二赖感觉推子从他的后脖颈一直拱到了前额头，凉嗖嗖的，如此接连往复了几次。不到三分钟，只听郭环香叫道：“喂！你要的发型剪完了。”

张二赖听到这话急忙睁开眼睛，对着面前的大镜子一照。“啊！”他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镜子里的他，头发比鸡窝还怪状。厚厚的那层头发中间，显露出一道光光的沟。这下子二赖的驴脾气可拱到脑门子上了。他手指着郭环香，骂道：“你他妈给我剃的是哪国发型，这他妈纯属羞臊我，你……你赔我的头。”他象疯狗一般吼叫起来，看样子，真恨不得把郭环香撕成碎片。郭环香则哈哈大笑：“急什么？这正是你要的发型啊。”张二赖恼羞成怒，没等郭环香把话说完，照准郭环香就是一个冲拳。这一拳要是让别人遇上，防不胜防。可郭环香却非一般的姑娘，她见拳锋击来，身子飞快一闪，右手闪电般抓住对方的腕子，用力把张二赖胳膊往前一带。只见张二赖身子前倾，郭环香左脚顺势一钩，只听“扑通”一声，张二赖扑跄到地上，没等他起来，两只胳膊已被郭环香拧到背后，疼得他咧着大嘴连声喊姑奶奶饶命！郭环香喝问道：“你我萍水相逢，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干什么今天非搅我的生意，看你小子不象个正经人，本不愿多搭理你，可你也太得寸进尺了。”郭环香越说越气愤，使劲一推张二赖胳膊，顿时疼得他连声大叫：“哎吆！我的妈呀，痛死我了，你……你饶了我吧！”见张二赖对她苦苦哀求，郭环香才算消了气儿，放开这个无赖。张二赖灰溜溜打地上爬起来，刚才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已飞到九宵云外去了。他耷拉着脑袋向郭环香说：“大姐，你饶我就饶到底吧，都怪我刚才太浑了，冒犯了你，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现在我的头型已经理成这个样子了，求求你一就手剃光算了，要不上街咋见人哪！”说完还淌出眼泪来。郭环香见张二赖这副可怜相，心也就软了下来，她叫张二赖重新坐在椅子上，边理边对他说：“你年纪轻轻，咋不学好呢？整天东游西逛招惹是非，长此以往要毁掉你一生的，我平时早就认识你了，对你的身份也了解，我劝你还是早点改邪归正吧……”张二赖听着郭环香的诚心开导，心里直翻个：他待业两年多，还没人像模像样地跟他说过知心话。

理发完毕，张二来朝一个僻静的小巷走去，他是怕路上遇见熟人不好办，同时心里琢磨着今后干点什么？这时，忽听身后传来喊声，扭头一瞅，是郭环香。急忙停下脚步问道：“郭姐，还有啥事儿？”郭环香诚恳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没正当职业，如果你愿意学理发，请你到我店来，咱们今后一起干。你看怎样？”张二赖听了这番话，心里好像投进了一缕阳光。他环顾四周没人，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大姐，你就是我的亲姐姐，你对我的恩德，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说着张二赖又用手上指天下指地发起誓来，表明自己从此痛改前非。

从此之后，郭环香和张二赖共同经营起这所理发店来。他虚心向郭环香学习手艺，理发技术大幅度提高，张二赖的大脑开始发热，觉得自己本领出众，给别人理发已经造一阵子了。

一天，张二赖一人在理发店当班，门“支扭”一响，走进一位老汉。张二赖觉得这老汉面熟，可又认不出来。老汉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对张二赖说：“小伙子，我要剃光头，你能剃好吗？”“大爷，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张二赖自信满满的说。“别拉破我的头皮！”“保准不能。”张二赖十分娴熟地拿起刀子“唰唰”在老头头皮上刮起来，不一会儿眼看就刮好了，就剩最后一刀时，张二赖把刀架在老汉后脖颈上，刚要走一刀，只听“噌”的一声，一滴血珠从刀刃上冒出，张二赖顿时心里一惊“拉破口子了！”

张二赖满脸绯红对老汉说：“大爷，您等一会儿，等我郭姐来了，再让她给您……您看行不？”没想到，老汉听完这话仰天大笑起来。张二赖被老汉笑愣了。“何必等她操刀，她那两下子还得跟我学呢。”说完又哈哈笑起来。张二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听我告诉你，我是她爹！”

原来,老人过去是在国营理发店上班，退休后便把自己手艺教给女儿，帮女儿在镇里租了一间房子开理发店。后来郭环香把张二赖收下，老汉是个很开通的人，不但不反对，还称赞女儿做得对。再后来，张二赖理发手艺提高后，郭环香发现他有些骄傲了，工作上不太细心，于是就回家把这事告诉了父亲。老汉听后对郭环香说：“明天中午你回家吃饭工夫，我到店上去。我这头最难刮了，一旦他刮不好，就不会再吹牛了。”就这样，老汉到这来跟张二赖演出了这场“一刀见血”的一出戏。

自打这次受教益之后，张二赖已彻底改掉了身上的坏习气和傲习气。全镇子的人们见了他都改称张师傅了。每当这时，他总是感慨地对人们说：“要是没有郭姐她爷俩的帮助，我肯定狗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