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黑河(小说)
时间:2022-04-30 浏览:22次
一
黑河是一条向西流的河。河水从高高的桑池山顶淌下来,日夜不停地向西流淌,流淌了几百年,几千年。黑河的水一点儿也不黑,清亮亮的透澈,连水底下自在游玩的小鱼儿都看得清清楚楚。黑河两岸原本有个村子,叫做桑池村,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了。村里的人们都搬到了山下,搬到了城里。村里的房子一座座都慢慢倒塌了,这里成了空村子。
2015年的一天,一个年轻的摄影记者来到了黑河,来到了桑池山顶,他在这里发现了这条向西流淌的黑河,在清亮的黑河水里发现了珍贵的大鲵,当地人叫“娃娃鱼”,发现了桑池村美丽的自然风光。那满山茂密的森林,七彩的山珍,都让年轻人欣喜不已。在一块山洼里,年轻人还发现了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红枫林,此时正是深秋,那如炽的红叶像火焰一般在山洼里燃烧。
与红叶相映的,是林中出现的几个花花绿绿的女人。年轻人在这里认识了其中一个叫“六六”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已是满头银丝,但仍然可以看出她当年的美貌。当年轻人问起她们为什么不下山、不去城里,而要留在山上种树时,六六只回答了两个字:
“赎罪!”
六六的话让这个年轻的记者大为惊讶,他决定采访这个看起来很不寻常的女人。六六很坦诚,她向这个记者讲述了自己的所有经历。这段经历,是她终生难忘的。通过讲述,她的眼眶慢慢湿润了,思绪也仿佛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前。
二
自从六六出生后,她就知道了村外的这条黑河。她不知道这条河为什么叫黑河,只知道它有些古怪。天下河水都是向东流的,六六不知道黑河的水为什么会向西流。她只记得从记事起,黑河的水就是向西去的。她听村中老辈人说,千百年前,东海龙王的三公主偷偷跑出来到桑池玩耍,和村里的一个小伙子私恋了,犯了天条,王母娘娘一怒之下,把她贬做一条鲤鱼,把黑河改成了一条向西流淌的河,让龙王的三公主再也回不到东海龙宫里去了。六六不知道传说是真是假,她只知道,今天她的命运和那个被贬做鲤鱼的三公主一样,再也回不到在父母身旁撒娇的日子了。
就在今天,六六结婚了。
明晃晃的大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白幽幽的月光纱帐一般罩着黑河边的小山村,也罩着这条永远不知疲倦的黑河。黑河岸边很安静,除了哗哗啦啦赶路的河水声,静得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六六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盯着月亮下黑丝带一样摇荡的水面,想着心事。娇小的身躯一动不动,如一旁贱命的草木淹没在洒满月光的旷野之中。为什么呢?六六想不明白,为什么几日前还是娘跟前撒娇耍混的小丫头,今日就成了他“伐木王”老凹的老婆?为什么媒婆把拴着红绸花的大母牛,往门口桩子上一拴,娘就没了主张?难道那头畜生能比女儿的幸福还要紧吗?他“伐木王”再有本事,能买来女儿寄望了十八年的爱情吗?能换得起女儿似花如玉的身子吗?那男人可是年长二十,又秃了顶的矬汉子哟!
六六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进了水里,“咕咚”一声之后,一切又陷入无限寂静的夜色里。河水倒影着夜空,依然哗哗西流而去,就像六六的忧虑绵延不绝。
随着一阵踢踢趿趿的脚步声,夜空中划过几道明晃晃的手电光,有人朝河边走来。六六即刻从草地上弹起来,左右环视了一下,没有发现可藏身的地方。慌乱中,她拔腿就往远处的山林里奔跑。可是,还没有跑出几步,六六的身体就被一双粗壮的手臂掳起,凌空一甩,扛在一副壮实的肩膀上。
“放开我!放开我!”
六六死命地拼挣着,两只手乱捶乱打,但在这个如牛一样壮实的汉子面前,犹如一只小鸡仔,显得那般柔弱无力。
“六六,从今天起,你是我老凹的媳妇了,你得跟我回家去!”
那个叫做老凹的壮汉嘿嘿地乐着,任凭六六的小拳头雨点一般落在身上,脚下飞一样小跑着朝村子里走去。
第二天大早,六六还在睡梦中,就被一串咚咚的擂门声惊醒。
“六儿,你快起来!山外收木头的大车来啦,我去扛木头,你跟着我收钱去!”
老凹站在屋外,粗着嗓子吼喊着六六。
六六躺在土炕上,懒懒地不想起床,也不应答。
“今后你就跟着我老凹吃香喝辣吧,我管砍山,你只管收钱,有你享福的日子哩!”
老凹站在门外,兴奋而小心地朝屋里喊着。
六六仍然躺着没有动。
这个老凹看起来又丑又粗鲁,还有点凶,其实人也不算坏呢。六六心想。昨晚回到家里,老凹把她扔在铺了新床单的土炕上,急慌慌地就想去撕剥六六的衣裳。六六拼死抵抗,又抓又咬,口里骂着,威胁着老凹要敢碰她,就要死给他看。老凹终还是妥协了,站在脚地上无奈地看着六六。六六哭喊着要他出去,不准他进屋里来。老凹默默地走了出去,说让六六一个人放心睡吧,他不会再逼她了。老凹走后,六六慌忙拴住屋门,搬来一只凳子顶在门后,还不放心,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屋里那张八仙桌子移过来,顶在门后。果然,老凹一晚上再也没有来骚扰她,直到天亮。
“媳妇,早饭在灶房里捂着,你快起来趁热乎吃。吃完了就来村里收钱,我扛木头去了哦!”
六六听到门外一阵踢踢趿趿的脚步声远去,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阳光从窗户照进炕上来,按照在娘家的习惯,六六这时辰早就起床帮着娘做好了早饭,把屋里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了。但六六不想起床,呆呆地看着屋顶,想起了黑河西边村子里的娘。娘这时候在干什么呢?是乐滋滋地在数着嫁姑娘的彩礼钱呢,还是赶着老凹送来的那头大母牛,喜气洋洋地朝着村邻夸耀呢?娘这回是趁了心了,把六六嫁给了一棵摇钱树。在山里,没有其他经济来源,人们靠山吃山,常年以上山伐树卖坑木为生。老凹就是这黑河两岸有名的“伐木王”,一人抵得上十几条山里汉子,每年伐木赚得钱等于别人好多倍。伐木为他积攒了殷实的家财,在村里盖起了一砖到顶的三间新瓦房。村里人都传说老凹还在银行里存下了好几千元,娘就是看上了老凹的“家底儿”,不顾六六的哭闹,硬是以死相逼把六六许给了黑河边的这个“伐木王”。
六六知道娘是穷怕了,一家十几口子人,各种条件都是村里最差的,房子是最破的,年年吃粮都要靠借,六六从小穿的就是姐姐们剩下的旧衣裳,直到结婚前,娘才用老凹送的彩礼钱,给六六置办了两身新衣裳。爹和娘最大的功绩,就是养大了一群张口要吃的孩子。娘不想让六六一辈子再受苦受穷,她最得意地就是把六六嫁了一个“好人家”。可是娘不知道,她把六六一生的希望破灭了。六六虽是个山里女娃儿,可六六心里却有着最美好的幻想,她想要有自己的爱情,她有想象中自己未来的新女婿,她想象着自己要做一个美丽的新娘子,要做一个好媳妇,她要有一个自己美好的家。可是娘却逼她嫁给了一个又粗鲁又丑陋,而且比她整整大了二十岁,快四十岁的秃顶男人。从嫁出家门那一刻起,六六就发誓,她死也不会让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占有自己鲜花一般的少女之身。
六六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凹已经把房前屋后堆积如山的坑木,一趟一趟地扛到了村子当中收木头的卖场了。这个伐木王果然是名不虚传,几天功夫,他的房前屋后就堆满了从山里砍伐回来的木头。十年前,老凹还是村里的穷困户,因为爹娘死得早,他又生得丑,还长一副秃顶,快四十岁还没有娶上媳妇。这几年改革开放了,山里的人也搞活了,山下来山上收木头的大车常年不断,身板壮实又能出力的老凹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成了黑河两岸有名的伐木王,渐渐有了殷实的家底儿,这才在村里成了头面人物,被六六的娘看上了,把家中最小的闺女嫁给了他,年近中年的老凹也终于成了家。刚娶了新媳妇的老凹心里是美滋滋的,也是得意洋洋的,因为他娶到了黑河岸边最有名的一朵花。自从六六嫁到家里来,那三间砖屋就如金屋银屋般让他稀罕,更让他兴奋。虽然,六六当下还不答应让他进屋同睡,但是没有六六,自己睡进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了六六,哪怕自己睡猪圈牛圈,面子上也光荣。因为黑河人都知道,他老凹娶了黑河最好看的女娃儿,黑河两岸最漂亮的女娃儿成了他老凹的女人。
三
山下来的大车,在村里集中收坑木的时候,山里的汉子们像极了黑河水里那群觅食的鱼儿,来来往往,兴奋异常。不一会儿,卡车周围就被他们堆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坑木小山。他们的婆娘,也如赶场的喜鹊一般,早就叽叽喳喳地齐聚在卖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手手拴进袖口里,撇着嘴巴啧啧高赞着自己的男人。
但是老凹的到来,让其他的男人们立刻就黯然失色。老凹的左右肩膀同时扛着两根木头,又长又粗又直溜。收木头的付大贵,一见老凹就嚷嚷上了:“你们睁眼瞧瞧,看人家老凹砍下的这木头,都是一等一的,再瞧瞧你们的,都是次等品!”
“哟!老凹兄弟啊,刚娶个嫩嫩的新媳妇夜里也没把你累着吗?”村里的荷花嫂子打趣着他,味道有点酸溜溜的。
老凹嘿嘿乐着,没做回应,走到卡车跟前,挑准位置,头和肩膀稍微前倾,先后“咚咚”两声,两根木头就从肩膀同时滑到地上。老凹很娴熟的两手各扶一根,嘿哧一推,两根坑木就乖乖地站着归队了。
“我说老凹兄弟,这美娇娘都讨回家了。钱好不如身体好,家里有老婆,以后进山可别那么拼命了啊!”另一个扛木头的汉子放下木头,甩着胳膊说。
“是哩是哩!看你荷花嫂子,天天早起给我做荷包蛋吃,可心疼我哩?”荷花的男人放下一根木头得意地说。
“嗨嗨嗨!你的荷包蛋都白吃了!你看老凹兄弟,不吃鸡蛋也比你强!我说老凹兄弟,昨晚睡得好吧?”荷花笑着问。
老凹仍然没有回应。没人知道,老凹昨晚是在小柴屋里自个儿搭木板床睡的,可他心里仍然觉得很得意,自个的女人就是好看,即使睡柴房他也乐意。
“点数啦!点数啦!”这时,木材老板付大贵嘴角吊着烟,挺着大肚子便喊便朝这边走来。新崭崭的花衣裳不好好穿,偏要搭在膀子上,露出一条黄灿灿的链子来。这些年,黑河两岸的木材几乎全部由他收购,是山里人都巴结的“大老板”。兴许是身上肉厚膘肥的缘故,付大贵系着的腰带,时常摇摇欲坠的溜到肚脐眼下,油光光的皮肉上,亮出一条刺着纹身的蛟龙来。这条蛟龙成日飞舞在大贵健壮性感的胸大肌上,张牙舞爪,就像他在黑河村边,时常摇头晃尾尽情显摆。村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大姑娘小媳妇,谁人见了这纹身不脸红、不害怕,而付大贵,偏就要她们胆战心惊,像一个骚情演员,当着她们的面炫耀,随时随处调戏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这事儿,让村里的汉子们恼火。但是,关紧房门打自己的婆娘可以,对付大贵老板拉脸都不可行。不然,那辛辛苦苦从山中砍下来再抗回家的坑木,长短粗细曲直,定价是两元三元还是五元,那可是人家大贵说了算的。
“王狗胜,两米的二十根,三米的十九根!”
“范大桶,两米的十一根,三米的三十根!”
付大贵的老板当得有模有样,手里拿个小本本,挨个的喊着数着,并记下来每家每户的坑木种类和数量。村民们排着队,巴巴的候着等待点名,像考试完的娃儿们,期待老师宣布成绩时那样,虔诚得很。毕竟,这是一个收获的时刻,是关乎一个家庭日后经济开支的能力问题。
“荷花家的,两米的十五根,三米的……十二根!”付大贵喊着数字,用脚把一根不怎么匀称的木头从堆里扒拉了出来。
“哎哎哎,我说付老板,好好的木头踢出来干啥,明明是十三根么!”
“什么十三根,没看这根是次品吗?我拉走能卖出去吗?”
“哎呀!那么多的坑木,有一根不标准有啥不能行的,混进去谁看的出来?我们黑河人给你下苦砍木头不容易,你就把我这根木头收下吧。”荷花有点哀求地说。
“这根木头真的不能用,拉走我就得赔钱……”付大贵一脸蛮横不讲理的模样。
荷花和她男人顿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满脸的失望。
“算啦,算啦!荷花嫂子,我知道你家三个娃儿正上学,用钱地方多,你这根木头我拉回去劈柴用,我给你换根好的,你就别难为付老板了!”
老凹走过来,扛走了荷花嫂子那根不合格的木头,从自家坑木堆里挑出一根粗壮直溜的木头,摞到了荷花家的坑木堆上。
荷花嫂子顿时就变了一副笑脸,她笑嘻嘻地说:“还是我老凹兄弟仁义,怪不得能娶那么漂亮的媳妇呢!”这时辰,荷花嫂子眼睛突然一亮,喊叫起来:“哟,那不是老凹的新媳妇吗?”
卖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荷花嫂子扭转,朝着卖场边的小路上望去。
不远处,六六挎着一只洗衣筐,正默默地看着这边。
付大贵的一双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口水都要流下来。
荷花嫂子鄙夷地看一眼付大贵:“看啥看?小心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再看也是人家老凹媳妇,你也只能过过眼瘾!”
在黑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六六想起了老凹给荷花嫂子换坑木的事。她想,老凹倒还是个蛮讲情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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